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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黄球鞋

□张臻卓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出生在豫西南地区。那个时代,物质匮乏,经济落后。那个地区,是国家重要商品粮基地,主要种植粮食作物,很少种植经济作物。收获的粮食,大部分缴公粮了。公粮,是那个时代农业生产者或农业生产单位每年缴纳给国家的作为农业税的粮食,既有硬性任务,更有强制性要求。

我们家是一个九口之家的大家庭,爷爷年迈,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上学,两个弟弟年幼。全家人仅靠父母挣工分养家糊口,年年入不敷出。

从我记事起,直到初中毕业,我几乎没有穿过新衣服、新鞋袜。一年中有一半时间,光着膀子、光着脚丫。其他时间,“Liu西瓜皮”,穿被哥哥姐姐淘汰的旧衣服、旧鞋袜。那个时代的农村地区,服装大部分都是用自家纺织的“老粗布”手工制作的,颜色单调、款式不多,男女服装区别不大,孩子们也不太在意,“Liu西瓜皮”现象在每家每户普遍存在。

改革开放之后,八十年代初,外贸收购站收购“干槐树叶”,说是出口日本,但是不知道做什么用。这里说的“槐树”,特指“洋槐”,相对于“国槐”而言的。洋槐,也叫“刺槐”,是豆科刺槐属落叶乔木,原产北美洲,经德国进入中国,故百姓称之为洋槐,其叶柄上有刺,所以叫刺槐,对气候条件适应能力强,繁殖生力也强,有“一年一棵,两年一窝,三年一坡”之说。洋槐花,颜色纯白,也有浅黄色的、粉红色的,味道清香,可观赏,可食用;洋槐叶,可当饲料,可当肥料;洋槐枝,可做篱笆,可当烧柴;洋槐枝干,是极好的木材。洋槐树浑身是宝,深受农民欢迎。所以,在老家的河边渠边、田边路边、荒坡荒滩、房前屋后,都有大量人工种植或自然繁殖的洋槐。有很多人,捋槐叶,晒干后,卖给外贸收购站,增加了收入。

大姐,学习好,身体也好,学习成绩班级第一,运动比赛短跑冠军,很有前途。无奈,家庭困难,初中毕业,她被迫辍学务农了,成了父母的得力助手,成了家庭的主要劳动力量。二姐,学习中等,身体瘦弱,初中毕业后在本村小学当了民办教师,平时教学,节假日务农,家里、学校两头跑、两头忙。大姐农闲期间,二姐节假日期间,都加入到捋槐叶的行列。捋槐叶,要在大晴天,顶着火热的太阳,从河边到渠边,从田边到路边,从荒坡到荒滩,从浑身是刺的槐树枝上捋下叶子,无论怎么小心,手和胳膊被扎伤都在所难免。两位姐姐的手、胳膊,被扎无数次,甚至连脸都被槐枝挂伤,流汗流血流脓,红肿疼痛也不停歇。卖钱之后,补贴家用。

爱美,是女士的天性。两位姐姐,想穿漂亮衣服,想买一件新衬衣,但是舍不得花钱,只买了一尺花布,做个假领子,缝到旧衬衣上,穿上外套,盖住旧衬衣,只露出衬衣领子。外人看不出来,以为穿着新衬衣。

我上高一那年冬季,当我正为无鞋可穿而发愁时,大姐把一双黄球鞋和一双尼龙袜送到了学校,真是雪中送炭。黄球鞋,一度曾是贫穷、卑微的象征,现在在城里再也看不到它的踪影,在农村也只有农民在下地劳动时才穿一下。但是,在那个时代,黄球鞋、尼龙袜都很珍贵,是我这样的穷孩子多年的奢望。第一次穿上崭新的黄球鞋、尼龙袜,走起路来脚底生风,喜悦之情难以言表。穿着姐姐的黄球鞋、舅舅的棉背心(详见散文《舅舅的棉背心》),脚不再挨冻了,浑身都暖和了。像是受了魔法,浑身都是劲儿了,把姐姐、舅舅的亲情和温暖,化作学习的动力和拼搏的精神!

我知道,这是两位姐姐用卖槐叶的钱,悄悄地给我买的。她们自己舍不得买一件衬衣,却狠心给我买了一双鞋袜。我知道,这钱来之不易,是两位姐姐受苦受累、流血流汗,用辛苦劳动换来的。两位姐姐,用辛勤的劳动改善了我家的经济状况,为包括我在内的三个弟弟的吃穿和上学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两位姐姐先后出嫁后,依然关注、关心娘家的一切,特别是支持弟弟们的学业,照看生病的父母。

一双黄球鞋,既普通,也特殊,饱含着姐弟情谊,具有特殊的意义。这双黄球鞋陪伴了我大约两年的时间,早已被丢弃了,但是我仍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扔掉时的无奈和依依不舍,真的不是“弃之如敝履”那么简单、那么利索!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四十多年过去了,两位姐姐肯定早已忘记她们用血汗换来的那双黄球鞋。但是,我则永志难忘,知恩感恩,向善向美。今年春节回老家,我一定带她们进城,到大商店选一双合脚的红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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