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德

山顶头，蓝天下，白云朵朵。

山路弯弯，一阵风从祁连山那边吹过来，一直吹过互助土族自治县境内松多藏族乡蜿蜒的山梁、沟谷，然后卷起庄户人家的屋脊上缕缕升起的炊烟，又恋恋不舍地向着别处吹过。

从这里放眼望去，山谷之中青松、翠柏、桦木、栒条摇曳于山峦此起彼伏之中。山坡上牛羊低头啃吃着青草，一片相对较为开阔的草原像刚刚清洗过的碧毯。波浪式的梯田间，我要前往的松多村就这样如画般铺展在眼前。

双目失明、瘫痪在床的申大花家，就在万山丛中的松多村。申大花出生于1940年，从2018年患病瘫痪在床，至今已4年有余。2021年年底又双目失明，真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

村庄的中心地带，靠马路西边，两间平实矮小的用玻璃门窗封闭的木屋，就是申大花和孙旺春娘儿俩居住的地方。客厅和卧室中间没有间隔墙，只拉着落地的红绿相间的碎花布帘。已经83岁高龄的申大花老人，一天到晚或半坐或半躺在里间炕上，一脸呆板地盼望着自己能够快点死去，脱离这个她看不到光亮的世界。

我和青海恒生长者照护服务中心的回访专员陈生花一起进到屋子，靠近申大花，伸手抓住她干瘪的手，向她问好时，她的嘴唇长久地颤动，半天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大概是为自己的艰难存活、一息残喘而难过、流泪，也为党和政府的关怀而感动落泪。她清楚地知道，因为她的拖累，排行老二的儿子旺春，不仅离掉了妻子，守着她打不了工、挣不到钱，家里光景一年不如一年，日子过得既苦愁、又伤感。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些年来，如果没有党和政府的救济、生活补贴，他们一家人很难熬过艰难的岁月。

申大花58岁的儿子孙旺春，时常在外间的沙发上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等待着母亲的叫唤，或递水或端饭，或抱起母亲往炕沿头下的特制凳子上，帮着母亲解完手，然后再把母亲抱回床上，端起盆子去屋后小院的厕所倒掉。四年来他就这样固守在母亲床边，不敢离远，一年到头不敢串亲访友，不敢到村外的天地间走一走、转一转、看一看。

已经到四月底了，回访结束已有多日，但我的脑海里无时不在浮现着深陷苦难的娘儿俩相依为命的身影。

申大花也曾有过自己美好的青春年华，有过年轻时的纯真梦想。多少年来，她吃苦耐劳，忙前忙后。村子的田间地头、沟沟壑壑、草地牧场都留下过她风里来雨里去的身影。年轻时候的那些岁月，松多的赛马会场留下过她的脚步，游牧的山野留下过她欢快、悠扬、四处飘荡回旋的山歌。结婚后，她一心扑在家中，养育儿女。她这辈子一共生养了三个姑娘、四个儿子。和丈夫一起挥洒着汗水，缝缝补补，省吃俭用，一个个把儿女拉扯长大。三个姑娘先后嫁到他乡，生儿育女。四个儿子中，老大当了教师，老三当了医生，先后娶妻生子。对于她来说，也算是儿孙满堂。三个儿子相继分开居住，申大花和老伴跟最小的儿子住在一起。那时候最小的儿子还在上初中，没有成家立业。后来，老四初中毕业，因为没考上高中，外出学医。这个时候的申大花老两口急需有人照顾，但老大、老三、老四三个儿子都指望不上，于是，二位老人的家务、地里的庄稼活，不得不靠身边的二儿子孙旺春操持。

孙旺春从小就孝顺父母，2001年携妻子和父母住到了一起。但是好景不长，孙旺春的妻子和公婆居住了两年后，提出离婚。任凭孙旺春再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离婚后的孙旺春，不仅要照顾好两位老人，种好地里的庄稼，放牧家里的羊只，而且还要照顾好离婚时留给他的只有三岁的女儿，日子十分艰难。

2015年，申大花的老伴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年迈的申大花想到二儿子孙旺春所受的累、所吃的苦，一阵伤心过后，擦干脸上的眼泪，和儿子商量着把家里的30多只羊卖掉，把顾不过来的10亩地外租，补贴家用的同时，用作孙旺春正在上学的女儿的学费。

好在女儿从小就很听话，很早学会了洗衣做饭、擦桌扫地，学习也十分刻苦。她知道她的爸爸这辈子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娘。她刻苦学习，以优异成绩考上了高中，于2018年考入重庆电力高等学校，2021年大学毕业，现已正式走上国家电力工作岗位，给不幸的家庭带来希望。

“共产党的政策实话好，不仅免掉了老百姓的上粮纳草，还往家里一次又一次送来这么大的馍馍，派来这么好的服务员给我们家里洗衣服、打扫卫生，给老人洗头、梳头、洗脚、修剪指甲、做康复按摩。说句真心话，如果没有共产党的领导、没有人民政府的关爱，就没有我孙旺春一家的今天，更没有我女儿的今天。感谢党，感谢人民政府对我们一家的关心、帮助、照顾！”这是孙旺春的肺腑之言。

是的，2015年，孙旺春的父亲去世不久，这年年底他家就被松多乡人民政府评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开始享受党和国家的困难补助。2016年，孙旺春又在政策倾斜优惠下，被委任为村上的森林管护员，有了工资。女儿在上大学期间，还享受着国家“雨露计划”的补助。2020年5月开始，申大花老人又开始享受政府购买居家养老服务的国家高龄补贴。从此，互助县居家养老服务中心的李玉林、李秀林两位服务员，在中心的安排下，和其他90多名服务员一样，穿着天蓝色工作服，背着装满服务工具、简单理疗器械的大包小包，不辞辛苦地走乡串户，开始了对瘫痪在床、双目失明的申大花老人长达三年的服务工作，使得申大花家的生活有了很大好转。三年的来来往往，申大花从内心深处把居家养老中心的两位服务员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服务员也把申大花老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三年间，两位服务员每月两次走进小屋，向老人嘘寒问暖，一声“奶奶好”温暖着老人的家，握住的她们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申大花老人的心是亮堂的。每次握着服务员的双手，总能感受到党和政府带给她的温暖，还有全村人都在称赞的百般孝顺的好儿子——孙旺春，在那些艰难的日月里给了她温暖，也给了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