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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可以逃之夭夭

——雪归小说《逃遁》阅读随想

□蓟荣孝

《逃遁》发表于《长城》2022年第6期,是雪归这一年发表的第七篇小说。小说的主人公史忠青、顿珠,以及一匹走失的马、一片最美季节里的草原,勾勒出《逃遁》的绝大多数人物出没的空间。

作者从牧民顿珠和妻子在给羊儿们剪羊毛时、不速之客史忠青来到草原上起笔,以帮忙寻找邻居家丢失的马匹为由,在最美季节的草原上展开了三天两夜寻寻觅觅找马之路上发生的故事。

顿珠帮助邻居寻马,和心怀鬼胎的史忠青一起踏上寻马路途,途中艰辛自不待言。第一天,找马未果,又遭逢降雨,凄风冷雨中史忠青心力(体能和心理)被极限消耗,他俩在一处冬季圈窝中度过。顿珠坦然安卧,史忠青彻夜忐忑不安。第二天,迫于有限的体能,史忠青和顿珠分开,顿珠主动和史忠青结为异性兄弟。(需要注意的是,顿珠并不是在多年前落水被史忠青救起时为感恩而结为兄弟。)顿珠在一大石块的背风处度过第二个夜晚,史忠青在一处坍塌圈窝中度过恐惧不安、几近彻夜未眠的一夜。第三天,顿珠找到丢失的马匹,顺道接史忠青回到了家……

小说情节借助这片草原开放的自然空间,暗自回应史忠青幽闭的心理空间而展开。作者掩住自己和主人公的情绪,不疾不徐,只是在恰逢其时的文末交代出主人公——史忠青,一个“畏罪潜逃者”之所以来到草原上的原委(由此而形成了都市和草原之间的另一条线)。而正是这电闪雷鸣般刹那间忽略作者、主人公和读者情绪的书写,作者以并不曲折的故事,折射出当下社会的一些如意与不如意的现象,尤其是都市家庭中弥漫的婚姻纠纷和戾气。

作者匠心独具的三个情节,让读者眼前一亮。一是篇首顿珠和妻子剪羊毛的场景。顿珠剪羊毛的驾轻就熟的技艺与羊儿的不合作,似乎在映射史忠青与对婚姻不忠的妻子江丽娜之间的一种长期对抗。然而,最终羊儿还是被剪了羊毛放回到了羊群中,剪了毛的和没有剪了毛的羊,彼此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羊生如此,人生情何以堪?作者将此作为宏阔的留白,留给了滚滚红尘中的每一个读者。二是篇中两个孤寂的夜晚。一个夜晚是顿珠和史忠青一起度过的,另一个夜晚顿珠和史忠青分别度过。这两个夜晚,顿珠不择环境躺倒就睡,史忠青却一直在纠结与惶恐、忐忑与不安之中度过。相同的草原之夜,不一样的睡眠情景,作者似乎又是在“别有用心”。三是篇末“死而复生”江丽娜打给史忠青的仅有37个字的一通电话。因为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为此,各位读者请自行脑补这个家庭的种种不堪,不再赘述。

小说中,还映衬出城里人和草原牧民之间的巨大差异。草原上,丢了一匹马,邻里之间央烦寻找,从不会找借口、计报酬,古道热肠的民风跃然纸上,让人心头一热,这与城里能举手之劳却“扶不起”的现象形成了巨大反讽。外出找马的三天两夜,冬圈窝里的第一个夜晚顿珠不顾劳累找柴火、烧水……顿珠竭尽所能地照顾好史忠青。当顿珠和史忠青分开之时,顿珠把自己的肉食和水分享给史忠青。然而,史忠青背包中的牛肉干、火腿肠、午餐肉、士力架、巧克力却只留给自己,城里人的自私从某种意义上和上述工业产品之间有着极为相像的一面,看似这些食物拥有很高的能量,却是冷冰冰的,人性中的不堪让人不寒而栗!作者正是通过一幕幕看似不经意的描写,却蕴含着对社会、对人性入木三分的刻写,其间的情绪留给了史忠青,也留给了每一位读者,所以顺理成章地有了文末史忠青敢于直面一切的勇气……

“史忠青的眼泪突然就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这是他悔恨交加的泪水,更是忏悔的泪水。此时,史忠青和读者心灵都得到了净化。所以,文中的最后一段写道:“此时,夕阳如血。一个人家的窗户已经有灯亮了起来,又点燃一片光明。”这片光明,昭示并启迪着“劫后新生”的向往。

作者的语言简洁明快,没有过多斧凿的痕迹,以一种拉家常式的叙述娓娓道来增强了文章的可读性,作者驾驭语言的功力和韧劲十足。短文的结构把控十分严谨精当,以草原空间移换做经线,以史忠青心理变化做纬线,作者述说的事件随着时间的迁变,将自己对生活和人生的体味、玩味和勘悟细密地植入鳞次栉比的情节(包括人物的心理刻画)和对话(人物之间的对话、史忠青的自言自语)之中。作者大约是基于篇幅的考量,没有调动景与物参与人物形象的建构,所以相对而言景语物语少了一些。

短文的脉络里闪现着浓郁的人间烟火气,也笼罩着其间出没的林林总总,生活场域里暗藏的向心力吸引着我们,抑或排斥着我们,有谁可以逃离现实生活的羁绊呢?虽然我们无法选择顿珠以及草原上人们的生产和社会生活方式,但是“他”及“他们”的精神之焰必将照亮脚下的路。也许,这也是作者对自己乃至于陷落于人间烟火之中的普罗大众善意的提醒和告诫。

读懂了短文中寓言般故事里的那位愚蠢的猎人,也就真正读懂了这篇小说的精神内核。

作者以诗歌方式讲述一则寓言:

“一只狐狸居然戴着主人的帽子跑了。

一只狼居然戴着主人的帽子跑了。

一只鹿居然戴着主人的帽子跑了。”

这则寓言故事里,我更属意的是:“一只狗牵着一匹背猎枪的马在追一只戴礼帽的狐狸。”因为,当我们自觉不自觉地陷入这位猎人的逻辑之彀中,又有谁能够逃之夭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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