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海霞
黄昏的孩子
我们踏着落日的余晖,回家。
此刻,没有风。群山已成为河岸的芦苇,在静默中,独自思索。
在这个黄昏,不知道哪些是我应该记住的。
那些黛青色的远山,慢慢没入余晖。小路蜿蜒,几点昏黄的灯盏,带着晚归的人回家。没有稀疏的鸟鸣,倦鸟已经归巢。
夜色,将会越来越深。
我已抬脚踏入缀满星星的河流,那些溅起的浪花如星光一般,将会落在我的裙边,飞上我的发梢……
多好啊,这样的接纳和融合,是我想要的——越简单,越宁静;越远离,越靠近。
当黄昏的河流,一再将我们浸没。
那些被黄昏钟爱着的孩子,踏着落日的余晖,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鸟飞鸟的
一只鸟,从我的眼前飞过。
它的天空,大过我的玻璃窗。
它的羽翼,驮得起远方的群山。
它在歌唱,嘤嘤有韵,却不愿意轻易说出关于爱着或者不爱的所有话语。
当那只鸟飞离之后,天空才开始变得喧嚣。
流云,如波浪一般涌动。
风,时而温柔,时而咆哮,时而无影无踪。
然而,鸟飞过的痕迹,一直都在。鸟飞鸟的。
它飞过高山,飞过草原,飞过森林,飞过江河。
鸟飞鸟的。它飞过我望向它的眼睛,飞过我荡起涟漪的浅浅的心海。
可是,我又该去哪里呢?
童年
当我停下的时候,谁在代替我奔跑?
先是带着我去往北方,再去南方。
让我张开双臂,来回奔跑,就像飞一样。
那时,我的心中有小小的羽翼轻轻抬起,辽阔的大地,全部都在我的羽翼之下。
是风吗?带着我飞翔。
在星空。也在旷野。无穷无尽。
在蔚蓝之下,这片大地是多么的空旷深远。
我飞了回来,透过玻璃窗,看见了我的母亲。那时她还年轻,一双黑色的眼眸,明亮又深邃。她摇着陈旧的木质摇篮,摇篮里沉沉地睡着她的第四个孩子。
我收拢我的小小翅膀。打开关着的窗户,打开紧掩的门,打开被时间锁紧的盒子,隐约听见,有人叫着我的乳名……
我安然睡去,想起母亲就在我的身边。
花朵
清晨,出门去。
去西山。在夏日的清凉里,看一朵花的开落。
那些含苞的、绽放的、凋谢的花朵,依然在那里。它们的幸福也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从来都不曾被别人带走。
太阳,正在缓缓升起。金色的晨光,照下来。于是,静默着的西山,也成为了一朵花。
群山正在醒来,慢慢舒展着重重叠叠的花瓣。当太阳升得再高些的时候,群山便要打开心扉,将闪亮着的金色花蕊,小心翼翼地捧出。
这盛大的绽放,令人窒息——仿佛已临近深渊。仿佛已沉入湖底。仿佛江河与群山都在奔涌。仿佛两个孤独很久的人,终于遇见。
此时此刻,花朵,还在开。
我,从山上回来。带一身露水,携香气满怀。
下雨了
还没有来得及盼望,一场雨,说来,就来。
厚重的云朵,遮住太阳。剩下一把灰色的笔,涂抹天空。
那支灰色的笔,会生出绿色的叶子,会长出枝枝绕绕的藤蔓。
那些木质窗户,会开出色彩艳丽的花朵。那个在岁月深处,一再打开又关上的吱吱作响的门,会将它的根,深深扎进柔软的心。
先是春天。然后是夏天。后来到了秋天。接着,到了冬天。
一年,又一年。
曾经的那些雨滴,成为种子,长成树,开出花,结了果。
一年,又过了一年。
是的,我爱这些。晴天,或是雨天。
那些热烈,那些晴朗,那些温暖,那些善意……让我成为想要的自己。
赠你一树沙枣花
时至今日,我依然会记得沙枣花的香——
那时,还是农历的五月。杨柳青青。门前的沙枣花,却悄无声息地开了。
让人猝不及防。
推开窗户,沙枣花的芬芳,顷刻间,充盈了屋子。
走出门去,自己便成了那些黄色小花中的一朵,和它们紧紧簇拥在一起。
当我开口说话,便全是欢笑和喜悦。
当我安静地坐在树下,那悠远的花香,带着我一路奔向远方……
沙枣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我笃定五月没有忧伤。就连最微小的分离,也不曾存在。
所有事物,都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如同沙枣花的金色花冠,如同太阳的金色光芒。
你也一样。我也一样。
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最知足的人。